江彤回到包间,心不在焉的又坐了会,最终找了个理由率先退出饭局。

盛洲立马跟了出来,在走廊上问她:“事情很重要?”

“嗯。”

“我送你吧。”

“不用了,我打车,走了先。”江彤看都没看他一眼,快速奔了出去。

盛洲缓下脚步,最后停在原地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穿过大堂,进入旋转门,涌入车道,最后消失在视线内。

江彤坐上车后脑子还有点混沌,木然看着窗外城市霓虹不断后退,回想着这两天碰到的人,听到的话,言语中所描述的事情,串联出一个生动感人的真相。

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脑补太多了,可这么多的关键点也容不得她回避。

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闵琛,车却已经不自知的到了目的地。

付钱下车,驻足几秒后朝里走去,渐渐的速度越来越快,变得火急火燎。

跑到闵家门口时江彤气息有些不稳,她低头喘了好一会,才敲了敲门。

门很快自内打开,闵琛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她跟前,奇怪的说:“不是有钥匙吗?”

江彤跟自家人没两样,徐伟群很早之前就给她配备着一把闵家的钥匙。

“忘了。”江彤低低的说了声,“想事情想的忘了。”

两人进了屋,闵琛站在旁边看江彤换鞋,目光在对方身上过了几个来回。

他说:“想什么事情能把智商都给想丢了?”

江彤把鞋踢了柜子,少见的没跟他拌嘴,心事重重的走了进去。

“出什么事了?”闵琛跟在她身后,看着明显反常的江彤,收了玩笑的意味,问她:“工作上出问题了?”

“没有。”江彤在沙发一坐,一把抱住抱枕,盯着眼前的深棕色茶几,表情有些纠结。

“那是怎么了?”闵琛跟着坐到一旁,把原先在看的报纸收了收。

江彤没吭声,想了好一会才开口:“听说我家房子被卖了。”

闵琛轻轻挑了下眉。

江彤扭头看他,“霍秀芬连钱都拿到了。”

“嗯。”闵琛应了声,“然后?”

“你买的。”江彤甚至都没问,直接下了定论。

闵琛没否决,也没表现出意外,顿了顿,点头,“对。”

江彤用力闭了闭眼,怪不得霍秀芬的电话轰炸莫名其妙消失了,怪不得闵琛要缺钱卖项目,他花了那么多心血的项目……

江彤胸口重重起伏了下,大声道:“证件都我收着你们到底怎么做的买卖?!”

闵琛笑了下,“我有你家钥匙的。”

江彤蓦地睁大眼睛,吼道:“你是不是疯了?!”

对比江彤的激动失态,闵琛则平静很多,他淡声道:“卖给我,总比卖给别人好,她要是铁了心要卖这个房子你一点办法都没有。”

“可也不应该是这样!”

“那应该是怎么样?”闵琛摊手,“不停被骚扰?还是最后真的被扫地出门进入他们的家庭跟他们生活在一起?你觉得那样更好?”

江彤死死抿着嘴,说不出话来。

闵琛说:“你可以当做不知道。”

“你讲什么笑话?!”

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,她根本就是欠了一份还不清的人情。

虽然闵琛的做法不可取,但就像他说的,不管卖给谁,也没有卖给他来的合适。

可闵琛最想要的,是江彤现在还给不了的。

这种沉重的情绪让江彤有些难以支撑。

江彤微微弯了背脊,双肘撑着膝盖,捧住了头。

闵琛看着她说:“我只是帮了你一把而已,这件事的发生并不会改变任何东西。”

江彤没吭声。

闵琛又说:“难道我买了这个房子你就会跟我在一起吗?”

江彤微微侧头,从指缝间看他,眼神复杂难辨,嘴唇蠕动着,却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曾经那么利落的拒绝,哪怕现在用着玩笑的语气她也开不了口,何况她也没心思开玩笑。

闵琛轻松的神色变了些许,他苦笑了下,“别用那种想找死的眼神看着我,跟你开玩笑的,我现在也没钱娶老婆了。”

江彤低低的说:“阮玲告诉我这房子你买来是做结婚用的。”

“对啊,”闵琛说:“没结婚的时候就金屋藏娇,等结婚了就金屋藏老婆了,反正前后也就住你一个,时间长短问题罢了。”

“闵琛……”

“嗯?”

江彤看着他,“你现在要是真让我做些什么,我拒绝不了。”

这话并没让闵琛有多少愉悦,他盯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滑动,好一会才开口:“放心,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愿逼你。”

江彤收回视线,闵琛的态度让她心底的负疚更加显著,索性真拿这事来逼她就范,可能反而没这么难受。

闵琛这时起身去给她泡了杯热牛奶,回来后放她面前,“把牛奶喝了,早点休息,明天还要上班的。”

顿时闻到一股浓浓的奶香味,江彤问:“你的工作怎么办?”

“一直没好好休息过,这段时间就当给自己放假,过后再重新找一个。”

江彤又说:“你干了这么件惊天动地的事,群姨和闵叔知道吗?”

“你觉得呢?”

江彤看他,“你怎么跟他们交代?”

“你觉得我爸妈会反对?如果他们知道我有这个想法,只会把小金库都交出来。”

闵家夫妇一直都不是看中名利的人,到了他们这个年纪,心心念念的也就是家里这两孩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。

江彤想她到底何德何能让闵琛一家这么的为她付出,而闵琛唯一想要的回报,她还不愿拿出来。

但不管怎么样,不管心里多么狂轰乱炸的破败,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。

江彤再一次走进那幢自己从小住到大的房子时,心境也变得不一样。

这里已经不单单属于她,还有一半刻着闵琛的名字,这个名字还代表了闵琛放弃的,以及他在争取的。

之后没几天闵家二老乐呵呵的回来了,拎着大包小包全是吃的。

见到闵琛闲在家里也没问什么,徐伟群甚至很赞成,就想把这个宝贝儿子藏着掖着。

关于买房的事情也不知道闵琛有没有告诉他们,江彤每次过去反正没有察觉到异常,她也开不了口告诉徐伟群那些事。

日子一天天过着,气温回暖很快。

二老一年一次体检很准时,这次也不例外,只是这回报告回来闵建林的出了些问题。

他最近是有些咳嗽,原以为是平常的小感冒,没成想这次检查出来却有癌细胞。

这是个让人闻之生畏的词,一份踏入地狱的邀请函,能否拒绝都由不得自己。

徐伟群听说后瞬间就哭了,坐在医院走廊上,抱着江彤的胳膊,整个人仿佛缺失了一半。

她自语般的说:“这可怎么办?这个死老头。”

江彤抚着她的背安慰:“不会的群姨,医生说了幸亏发现的早,好好做治疗会好的。”

“就怕……”

“不会的。”江彤握住她的手,“一定不会的。”

早期癌症并不是绝症,现在医学这么发达,康复的几率极大。

他们当下转院托关系找这方面的权威医生,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定下治疗方案。

闵琛这时成了一家最重要的主心骨,忙前忙后好几天,江彤眼睁睁看着他憔悴下来,而劝慰的话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苍白,她沉默着,努力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,争取消减些许他的压力。

深夜,闵建林精神很好的在跟徐伟群有说有笑。

江彤跟着闵琛走出来,准备去附近超市买一些要用的生活用品。

距离不远,两人直接步行过去。

出了住院部,这个点门诊那边还是人挤人的多。

医院门口停满了车,他们从缝隙里穿过去。

走到相对空旷点的地方,清凉的夜风吹来,胸口的闷气才稍稍散了开去。

他们去的这个超市很小,但需要的东西都能买到。

在非食品区的货架旁走动着,闵琛推着购物车,看前方挑挑拣拣的人说:“咱们倒是很久没这么逛超市了。”

上一次还是年前,那会逛的并不愉快,江彤甚至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不跟这人来购物地方了。

江彤把几条毛巾扔进购物车里,“是挺久了。”

随后去了另外一排货架,江彤蹲地上找杯子。

闵琛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模样,眼神缓慢的柔了下去。

结账出去的时候,闵琛顺手买了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。

走到超市门口,他拆了包装叼了一根点上,深深的吸了几口,喷涌而出的白眼铺天盖地的遮住了他的眉眼。

远处是长长的大马路,车辆不断飞驰而过。

店内不停有顾客进进出出。

闵琛拉着江彤往旁边让了让,“我最近想了挺多。”

江彤转头看他,消瘦下去的下巴有些泛青,可见都没功夫拾掇他自己了。

闵琛弹了弹烟灰,说:“父母年纪越来越大了,对我们的期望也越来越单一,仔细回想起来其实自己也挺不孝的。”

江彤应了声,等他下文。

闵琛安静了好一会,才沉沉的开口:“我不知道这些年我是不是错了,为了一些执念忽略掉太多东西,如果这次我爸真的就……”

他重重的呼吸了下,“我是不是剥夺了他做爷爷的资格呢?”

江彤拎着购物袋的手紧了紧,嘴唇轻轻抿着,关于闵琛对自己的执念到底是对还是错,她也给不出答案。

若如果真的是错的,往前的那些经历是否都要被抹掉,都要被推翻?

那么剩下的那些又是什么?

“江彤。”

“嗯。”

他们背光站着,江彤低头盯着地面,由此只留一个微微透出倔强的侧脸对着他。

闵琛看着眼前这个重要到能轻易影响自己人生的女人,二十几年中代表了他全部喜怒哀乐的女人,眼眶终于忍不住泛酸,喉结鼓动着,他颤声说:“如果这次劫难过了,你依旧无法接受我……”

闵琛咳嗽了下,夹着烟蒂的手微颤,近乎用尽一切力量的说道:“我放你走。”